九零之城南旧事

罗淑英

父亲的生日在腊月二十九,屋外的雪花开始在亥时的暮夜飘飘洒洒,沥青马路上一晃而过的汽车似乎都在比谁回家的速度更快,一脚油门踩到底轰隆一声来轰隆一声又去。

于是,就只剩下了湿漉漉的两条印记明晃晃地贴在路面,格外孤单。

屋内烧了炉火,火焰擦啦擦啦地跳跃,一摇一摆间就照亮了整个屋子。

炉火中央烧了锅水,此刻沸腾来掀开了锅盖,热水一个劲儿向外扑腾着,流在炉上的水刺啦刺啦,瞬间蒸腾了热气。

母亲和伯娘坐在炉子旁,一个负责切梅菜,一个倒碗放肉片,旁边还放了大大小小的蒸笼,我猜那是蒸杂肉用的。

她们在准备父亲过生的食物,又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父亲的生日而准备。

没有几日便是除夕,父亲望向屋外山那头喃喃自语:“金贵和小琴要回来了。”眼里有欣喜,眼角的几根鱼尾纹随着泛黄的眼白眯成几条细线。

金贵,全名祝金贵,是我的三叔,父亲的亲弟弟,家里排行老三,村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尊称他一声“三爷”。

小琴,是我三婶。

他们俩在我印象里其实并没留下多少印记,在我还没出生之前他们就远离了家乡,最近几年才逐渐开始恢复了联系。

三叔,在我们村甚至我们镇上都是非常出名的。

他出名,也是这几年的事儿。

大概理清三叔的故事是在我16岁的时候,也是个寂冷隆冬的夜晚。

爸爸抽了几口旱烟,像往常一样吐出几圈儿烟雾来,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叹气总是缓慢而沉重,仿佛在释放着什么。

看了我和弟弟两眼,莫名又捧着那个有些掉瓷的茶缸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也许喝了半缸苦丁茶吧。

母亲望着他:“今年还是联系不上么?母儿(我的奶奶)也不知道还能撑到他们回来不。”

“瞎说!”父亲砰地一声放下陶瓷茶缸瞪了母亲一眼,母亲怔了一下才反应自己说错了话,抿了下干裂的唇不再开口。

其实母亲说得对,奶奶的身体每况愈下,躺在病床上还在叨着念着远在他乡的三叔,再不回来,也许真……

不明白为何每一年父亲都会给我和弟弟讲三叔的过往,我们却没一人记得住。或许三叔离我们太遥远,不曾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所以我们根本不想分出半点精力去想象那些传奇的往事吧。

故事要从一九九零年说起。

那时的农村特别贫穷,而我们家更是贫穷农村里数一数二的贫农。

穷的原因有很多,但最直接的原因是我的爷爷在小叔叔出生的第二年因病去世了,他是我们家唯一的顶梁柱。

奶奶身体从小孱弱,一个人拖着五个孩子,这无疑是给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难以为继。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两个年长的姑姑相继出嫁。

父亲本已考上了镇上的中学,迫于家里实在拮据只好辍学同奶奶一起承担起整个家庭的开销。

随着时间流逝,几个年幼的孩子已经可以养活自己,奶奶似乎看到了希望,逢人就说苦日子过去了,接下来只差几个孩子的婚事,言语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

三叔十五岁时提出想要和三婶结婚。

是的,那时结婚普遍早,父亲和奶奶很欣赏三婶肯吃苦的品性,赞成他们在一起。

可在三婶家里看来,三叔无疑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穷得叮当响还想娶媳妇儿,想都没想直接回拒了这门亲事。

短短两个月内,三婶家人就给三婶介绍了邻村村长的儿子。

这对三叔来说无疑是个莫大的打击。

三婶跑到我家找到三叔大哭,三叔急得眼睛发红,提着一把砍柴的锋利大弯刀气冲冲地朝三婶家跑去。

“然后呢?三叔把人给砍了?”我焦虑地看向父亲,又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就是因为砍了人逃到南方去一直不敢回来?

父亲继续吧嗒着他的烟,一口接着一口。

我很好奇父亲那么爱抽烟,为何牙齿还那么白。

“那时金贵和小琴真的很般配,一起出去放牛,金贵吹笛子,小琴就伴舞。”

父亲并没有正面回答我。

却是后来三叔喝醉了吐出所有的经过,以下是三叔的自述。

那一日,小琴来我家,她的眼睛哭肿了。她告诉我,她父亲一定要让她嫁给邻村的王家宝。我真的忍不住了,也无需再忍了。

王家宝是附近出了名的流氓痞子,24岁还未成亲还不是之前干了太多龌龊事。强奸幼女,偷人家的牛去卖了嫖娼,若不是他有个还有些势力的老子,恐怕早就被人给砍死了。

我穷,不让小琴嫁给我,可以,跟着我也许会吃苦。可让她嫁那么个畜生,除非我死了。

小琴,是我心里无法割舍的牵挂,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她抱着我,浑身颤抖。

“金贵哥,我不想嫁给那个混蛋,我只愿跟你。”

小琴第一次那么肯定地对我说出这句话,从前她都是那么害羞腼腆。可是这句话让我更加心疼。她问我要怎么办,我想,我不知道,可是只要一想着小琴要是嫁给那坨烂泥,我的心就狠狠抽痛。

提着砍刀冲进小琴家,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愿意的。可我,别无他法。

是小琴母亲开的门,她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把门给合上了。

“砰!”

是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死乞白赖的穷酸娃儿。

只用了八分力,我就轻松把他们的门给砍下来了。

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小琴母亲大吼大叫“祝金贵疯了!要杀人灭口!”

“你到底想干啥子!”小琴父亲终于走了出来,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鬼样子,我早就看他不爽了,要不是小琴是她姑娘,之前也不会对他那么尊重。

“我找你谈两句!”

我要找的就是他,只有他可以决定小琴的去向。

“如果是小琴的事,你就别想插手,早点滚蛋!”

果然,如同往常,说话只有他的份,别人休想插上一句,小琴生在这样的家庭该多么悲哀。

可这一次,就算坐牢,我也要反了这个老者。

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弯刀架在他的脖颈,他肯定知道每一天都在磨的砍材弯刀有多锋利,轻轻挨一下就会出血,这一刻他果然听话了。

周遭停止了喧嚣,所有人都不议论了,也许,他们从未想过,祝金贵平日里那么谦虚有礼的人居然提刀砍向自己女人的老头儿。

“小琴不能嫁给王家宝!你若敢让她嫁给王家宝,我祝金贵就是死也要拉你垫底!”

那日的太阳着实晒人,我只记得小琴爹的后背湿了一片。

他闭了会儿眼睛,汗水从他额头滑落。然后睁开眼睛淡淡说道:“祝金贵,我可以让她不嫁给王家宝,但也不会同意她嫁给你。”

我低下头,这汗水好咸啊,居然不长眼地流进了我的嘴里,我没有多余的手去擦掉它。

“就因为我穷?”

半晌。我才终于有了勇气抬头闷声看向他。

这个男人,开始老了,有了几丝白发,这是我们第一次那么近的距离谈话。以前,见着他我都是打个招呼匆匆绕过,而他总对我视而不见。现在,他再也不是我的对手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你这个人,野心大得很,家里又穷得要死,小琴跟着你只会吃一辈子的苦。”

也许是生命受到要挟,他的话终于真诚了些。

很明显,这一辈子,我和小琴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看热闹的人我都认识,他们看我的样子很熟悉,那是过年看花灯的眼神。

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悲伤,我得忍住,只要小琴以后过得好,我怎么样也都无所谓了。

“你给小琴好好找个男人,她同意的就行,以后我不会找你了,如果你再逼她,记住,我不会放过你们家任何一个人!”

这是警告,眼前这个令人恶心的男人,如果他记不住,我定砍了他!

“金贵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小琴不知什么时候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冲到我的面前,双眼无神,满是戒备。

我一把推开小琴父亲,没有说话,跑回了家。

“祝金贵!你还没回答我!”小琴的声音跟在我的耳后,可是我不能回头,完完全全没了资格回头。

我用砍刀威胁了她爹,他们一家人比之前更厌恶我了,不对,应该是更恨了。

回来,我让母亲给我煮了米饭。母亲把过年吃的米混着红薯疙瘩蒸了半锅。我知道她是怕我难过,想让我看开些。

四弟吃得很快,扒拉几下就是一碗,嘴里还没嚼完的饭被他一口就吞进肚子里。我们很久很久没有吃到这么香甜软糯的米饭了。

小琴跟着我,真的会如她爹所说,没有好日子可过。

老人们说得对,门当户对才好。

吃完饭,我把二哥喊到堡堡上(我家的山,就在我家屋后,取名祝家堡堡。),以后的日子二哥需要担待的可能会很多。

二哥站在我的身后,我们都在沉默。

“金贵,哥哥对不起你,要是我们家没那么穷,你和小琴就可以在一起了。”

二哥为什么总是把所有的过错推给自己,这分明不是谁的错啊。父亲去世,他书也不读了,和母亲起早贪黑养活这个家,到现在,媳妇儿也没一个,还在为我考虑。

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不能让二哥知道,我把头使劲仰起。

捏紧拳头,平复好一会儿,渐渐平静了下来,才有了勇气转过身去。

“二哥,我想出去闯荡,我知道这样做很自私,可是这个地方我不能留了,二哥,我要丢下这个家自己出去,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二哥没有说话,他盯着眼前那棵桃树。

良久,他才开了口:“金贵,你还记得这棵树吗?这是父亲生前带着我和你种的那棵树,你看,它都那么高那么粗了。”

他把那双长满茧子的手放在树干上,静静地抚摸。

“金贵,我常常在想,如果父亲没走,我们就不会受人欺负,你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大姐二姐也不会嫁给两个啥也不是的男人,母儿也不会因为请人做了一天活被人造谣,那些谣言没日没夜无尽地折磨着她……”

二哥哭了,他即使被人欺负到不行,也没有哭过,我的二哥,总是为人着想,他说了那么多,唯独没提到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我想像小时候一样替他擦干眼泪,告诉他,父亲会帮我们的。

可是,终究无法伸出手来。

“金贵,你去吧,家里交给哥哥,不过一定要保重,哥哥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同从前一样的力度,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承认在他面前,我还是个孩子。

临晨四点,天际泛了点点星辉,风吹起来有丝丝凉气,很是舒爽。

除了我自己,似乎并没什么东西可以带走,算了,还是带一套衣服吧,冷了可以披披抵抵寒冷。找了一块布将那套母亲打了无数个布丁的衣服包起。

就在我拉开房门走出去那刻,屋里的灯亮了。

“三儿,等等,把这带上。”

是母亲,她提着煤油灯走了过来。灯火在她的脸庞摇曳,这让我想起6岁时的一个夜晚。

那时大概是三四月,我一个人在家。母亲养了一只白色的母鸡,我在屋外面割牛草,它就在旁边刨土捉虫子,突然一只老鹰把它叼走了。

我吓得立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只鸡是母亲从外婆家带过来养大的,我们家唯一的一只鸡,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反应过来,我追着老鹰的方向一直追过去。

老鹰似乎不能承受母鸡的重量,把它扔在了一块土里。

我跑过去的时候,被眼前血淋淋的景象吓坏了。

老鹰把白母鸡的屁股啄来吃了,留了一大个黑色窟窿在它的身后。

那时接近晚上,天气很冷,那只母鸡已经奄奄一息。

我不能让它就这样死去,不然母亲会打死我的。

它在颤抖,它肯定也很冷。抱着母鸡飞速跑回家,我得让它暖和起来。

用一些干稻草给它裹了一个草窝,小心翼翼地把它放了进去。在把干麦草放在火炉里烧出火焰来,看着它埋着头似乎稍微好受了些我才放心出门去寻草药。

摘几把蒿草用石头磨成浆泥,每次我的手破了母亲都是这样给我敷药的。

给白母鸡上药时,更恐惧了,那个窟窿怎么也堵不完。

轻轻抚摸它的羽毛,它的脑袋终究一点一点垂了下去,直到没了反应。

啊……我吓得大哭了起来。

母亲回来怎么办?连一只鸡都看不住。

他们快要回来了,回来我就完了,母亲要打死我的。悄悄跑了出去,跑了很远很远,天开始黑了,周围安静下来。

躲在一座坟堆后的杨梅树下,也许太过担心,也或许是跑久了很累,靠着杨梅树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家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冷得蜷缩成一团。

母亲拿着火把来到我的身边,她问我为何不回家。

我哭着告诉她母鸡被老鹰啄死了,我在割草没注意。一直哭,停不下来。

母亲摸着我的脑袋,她说:“是老鹰的错,不是你的错。”

火光在母亲脸庞跳跃,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温柔。

回来后,那只死去的白色母鸡被母亲给炖了,大家都吃得很开心,母亲脸上也没看到丝毫不满,可唯独我,一块也没敢去夹。

母亲这两年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一条接着一条,她的背有些弓了。

她提着一袋东西走到我跟前。

“三儿,你个人在外面要注意一些,活着最重要,口袋头有几个鸡蛋和麦粑,饿了就吃不要饿着。”

我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麻袋。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她哭了。

随后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卷了无数层的灰白色方巾来。

“拿着。”

她把那卷她存了不知道多久的人民币放进我的手里,她的双手温热。太久了,久到我都忘了她什么时候这样静静地抚摸过我了,每一次遇到问题被人欺负,我们都不敢去找她,她会生气,总说是我们不懂事。

“那我走了,你们在家里好好的。”

我笑着对她说道,我不知道她是否看得见我的微笑。我只是想让她安心些。

第一次坐火车,那车身是绿色的,就像一条巨大的墨绿蟒蛇。车里挤了好多人,蹲在地上的,倚靠着车门的,趴在餐板上打瞌睡的,有为了娶媳妇儿去挣钱的,有为了长见识出省的……你一言我一语,很是热闹,总之,大家方向一致,都是去广东打工。

热气在车厢里蒸腾,脚臭味儿汗味儿还有汽油味儿全部汇在一起,着实难闻。

一个年龄比我稍大一些的兄弟问我是哪的,去广东干啥。我们便你一句我一句侃了起来。

我当然不会说在家乡混不下去了,就扯谎说在家待腻了只是想出去见识一下。

这兄弟相当热情,说他叫梁明,去广东投奔他哥的,他哥是一个制衣厂的车间主任,去了他都不用干最累的活,问我要不要跟他去试试。我说那以后就劳烦明哥指路了。

梁明一脸羞涩,连忙拿了个窝窝头塞在我的手里。

对外面的世界太过陌生,一个人没有目标容易被骗,这个梁明一脸真诚,有眼缘我还挺信任他的。

到达目的地已是傍晚,走出车站那一刻我被震惊了。

那么亮,这里的夜晚那么耀眼,不是老家那种天一暗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漆黑。

楼房都好高,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腿的泥土,空气里有股咸咸淡淡的热气。

我和梁明辗转到了他说的工厂,他的哥哥梁主任接待了我们,

这个男人挺着农村很少见的大肚子,着了件白色衬衫,一双扁平带些纹路的皮鞋,大耳肥硕,头发应该是打了摩丝,在路灯下发光。

“阿明啊,这位是?”他上下打量着我,很正经很严肃,这样的眼神使我十分不自在。

天气太热,我只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后背有两个指拇大小的洞,脚上是母亲为我纳的布鞋,不过由于我经常穿,坏了好几次,母亲用不同的布块儿补在上面,显得格外寒酸。

“大哥,他是我在火车上遇见的兄弟,没来过广东,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在这里上班,搭个伴儿。”

梁明拍着我的肩膀,很是真诚。

“哦,这样啊,先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安排你俩住宿。”

梁主任漫不经心向前走着,梁明走在他左边,我故意放慢脚步,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背后那两个扎心的黑洞。

我和梁明住在一起,是工厂的职工宿舍,六人一间。

这种平房我是第一次住,床是上下铺,铁杆焊的,有些地方还生锈了。

我睡在梁明的上铺,薄薄的木板,一翻身就咔嚓咔嚓地响。

这里的空气很陌生,有些不适应,但我告诉自己只有坚持下来,才能改变一切。

室友有来自贵州的、河南和甘肃,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抄着一口家乡味儿的普通话。

第二日,我和梁明被安排到了车间生产流水线。

厂房很大,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机械,脚踩的缝纫机,长长的裁布桌子,木板子搭的,还有些似稻草人儿似的塑料桩子站在那,上面挂着一套套成品衣服。有西服,还有一条条花色各异的连衣裙,要是小琴穿上,一定很迷人。

还没来得及再多看看,一个肥胖的女人走到我的面前。

“你就是祝金贵?以后就是我们小组的员工了,我是你的组长段红。”

这个女人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大红色的口红衬得她的嘴唇更加肥厚,脸上长满横肉,涂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液依然遮不住她黑黄的肤色,一笑,额头和脸颊的肉便把眼睛给挤成一条缝。

昨晚梁明才告诉我,我的领导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母老虎,让我注意些,之前他也在她们组呆过一段时间,还是他哥看不下去把他调离到其他工段。

我对领导这类还不是特别理解,梁明说在上班的时候你得听她的,顺着她的意,别看这种小领导,背后的关系网复杂得很,让人家不高兴了她会有一万种方法整你。

在老家被人看不起已经习惯了,现在想法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赚到钱,待自己成长了才有力量去征服那些曾经欺负虐待自己的人。

“是的,段组长,我叫祝金贵,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我一脸诚恳地望向她,做戏得做足嘛。

苏格拉底说:唯有孤独的人才最强大,等你熬过所有的苦,会遇见所有的甜。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我们小组一共30人,算班里的大组了,主要负责尾部生产。你知道这尾部生产到底是干什么的吗?”

段红问我,我一脸懵圈,我怎么知道,但也不能直接说啥都不知道吧?显得无知,但也不能不懂装懂落得人家笑话吧?。

“把生产好的衣服再次检查,没有质量问题后进行包装吗?”

“你看起来这么小,没想到还是懂一些的嘛。”段红语调上扬。

瞎猫碰到死耗子呗。

“不过除了这些,还有很多琐碎的步骤,尾部生产,也就是一件衣服面临上市最后的一些工序,还是很烧脑的。比如开扣眼、定纽扣、检查、吹线、烫衣等等,等你干一段时间就懂了。”

这听起来就是手上活,对我这个农村来的穷娃子,能有什么挑战?

可是,才一个周,我彻彻底底发现自己错了。

工资除了保底薪酬一百元,其余全部按计件量算,我原先以为的手上活把我搞得满头大汗。同事们处理完三件,我才搞定一件。年终会以数量发放绩效,我这样的员工实实在在拖了小组的后腿。

“祝金贵,你这速度不行,我们到时候会有评比的,我们小组如果今年拿不到公司先进小组,你可是要负责任的。”

段红终于不再和颜悦色了,当着同事们的面给我甩脸色。

听梁明说明年初她和另一个小组的组长最有望提拔为班长,今年的产量是最有说服力的晋升支撑材料。两人因为这还没来得及兑现的事儿已经在暗地里不相往来了。

“组长,我会努力的,争取早日掌握制作技巧。”

“段组,这小伙子很卖力的,很多时候帮着大伙儿搬上搬下的,可能刚开始还不太熟悉。”

坐我前面的大姐扭过头来替我说话,这几天和周围的同事相处得不错,不过真没想到她会帮我说这句好话。心瞬间暖暖的,朝她感激一笑。

这一笑可惹毛母老虎了。

“祝金贵,我在跟你说话呢,你嬉皮笑脸的做什么?干活不行,贿赂人倒不错嘛!”

段红看到我向大姐微笑表示谢意,居然说我嬉皮笑脸,还行贿。这女的,真如梁明所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组长,我没有!”

“还敢顶撞上司?这个月完成不了任务,把你退回人事,该去哪去哪!”

前面的大姐似乎已经习惯了,转回身继续开扣眼,静默不语。

车间里真的好热啊,汗水沁透了衣衫,一颗心死劲死劲地拧着,闷得我喘不过气来,只得继续埋头苦干。

此后,每日下班前,坐我前面的大姐都会留下半个小时教我怎样快速掌握工序。我问她为啥对我这么好,她往嘴里灌了几口水,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然后轻轻地笑着。

她说:“弟弟啊,我们都来自农村,没有背景,来这个陌生的地方无非是想要混下去找点儿工资。不过要想找这点工资不容易,你得吃苦。你经历的这些,姐姐我两年前就经历过了,那会儿比现在更嚣张跋扈呢。你斗不过她的,唯有反复锻炼自己,这样量上来了,她才不和你计较。”

“不管谋生的路上喜欢与否,依然要努力的活着,说不定前面就是坦途,就是我们所期望的呢。在谋生的路上热爱生活,在谋爱的路上保持开心快乐,一切都会好的。”

大姐平淡地阐述,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打工女人能说出的话,我诧异地望着她,联想到段红那个胖女人指手画脚泼辣的模样来。

“还有你是不是和之前我们组的梁明关系好啊?她那么针对你,怀疑和这也有关系。”

“啊?这完全没有联系啊?”我实在弄不明白。

十二月末,广东终于褪去热烈有了点秋冬的样子,工厂里的绿植开始泛黄,如同家乡屋后的那一片空旷的林子,空气终于不再那么闷热,多了丝凉意。

而最让人惊喜和意外的是,一日下午在食堂吃完饭,发着呆回寝室的路上,有人大喊了我的名字。

“祝金贵!来门口一下,有人找你!”是工厂保安王师。

在广东,谁会来找我?难道是二哥给我寄苦丁茶来了。上次写信给他想要些后山的苦丁茶。

跑到厂大门,从墙后面走过来一个女孩儿。

是小琴!

她编着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脸蛋儿瘦黄瘦黄的,紧紧抱着个花色布袋子,穿着件单薄灰色外套,衣尾上面还用麻线打着两个黑色布丁。一双原本墨绿的胶鞋已经被刷得泛白,鞋头的胶都快脱完了。

她死死抿着双唇,眼里似有潮海翻涌,可她竟没开口,就这样静静地望向我,想似要将我看个清楚明白。

想也没想我就跑到她跟前,把她怀里的布包接了过来,心脏砰砰狂跳停不下来,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饿了吧?咋个来的?穿这么少……”我有些语无伦次,这个夜里才会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孩儿,她站在广东,站在我眼前,我却不知所措。

“为啥丢下我?”小琴一开口我的心就碎了,这么好的女孩儿我怎会舍得丢下她,太多的言不由衷。替她擦干眼角的泪水,这湿漉漉的脸蛋儿让我愧疚而心疼。

“小琴,你怎么过来的?你肯定很饿对不对?不哭了,咱们吃饭去。”轻轻拉着她的手,这手温是我这小半年来最怀念温度。

来到厂门口附近的小餐馆,为小琴点了一个鸡蛋汤和清炒瘦肉。

“金贵哥,这太贵啊,我喝点稀饭就行了。”小琴指着大锅里的南瓜粥。这傻姑娘,肯定想不到我平时都没机会出厂,攒了不少钱。

“听话,吃饱了才划算,不能浪费了。”

小琴告诉我,她是从二哥那里透出我的信息的。我每月按时给家里寄钱,偶尔写封信。

小琴逼着二哥说出了我的去处,偷了家里的存款问了一路才找到这里。

“金贵哥,父亲说以后再敢和你有来往就打断我的腿,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这个家里最“懂事”的人会悄悄来找你,嘿嘿……”

“是啊,就你胆儿最肥。要是路上遇到问题我咋个办?”这姑娘倒还笑得出来,真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菜上来,小琴替我要了一碗饭,我推到她面前。“刚刚在食堂吃过了,你快吃,听见了,可不许浪费一块儿。”

她才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这一路她肯定饿惨了,这比之前还瘦的身子在我走之后又吃了不少苦吧。

“金贵哥,这个肉真好吃。”她口里含着快要嚼烂的瘦肉,双眸发光一脸幸福的看着我。“好吃就把它们通通吃完,以后等我赚到钱了,咱们顿顿吃瘦肉。”

小琴笑得更开心了。

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这个崭新的城市,我们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小琴的到来让我有了好好打拼的的念头。

你有多努力,这个世界就会有多特殊,我们都收拾好自己,带着笑容,重新开始。

这城市夜晚的风很大,星空明亮,路面辽阔,华灯初上,霓虹万里,生出几分“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的迷人模样来。

把小琴带进制衣厂,我们两算是有了稳定的落脚地。

段红认为我是梁明派来的“奸细”,因为他们之间的嫌隙老是针对我。无法忍受这种明里暗里的挑事儿,我主动提出调换班组。

既然如此盛气凌人,让人感到龌龊无法忍受,离开也罢。

调去了段红的死对头王江手里继续工作,这次的领导明显好相处太多。大家工作起来相当轻松愉悦,员工对他的评价也不错,理所当然,年终评比也占了上风,并且他也因此被提升为班长。

而令我惊讶的是,梁明成了我的新领导。是的,梁主任动用关系破格让他空降我们小组。

“金贵,以后跟着我混,不会差的!”晚上梁明请我和小琴吃饭,他的未来,有梁主任铺路,定然不会太差,不过还不忘随时照顾我,这份情谊着实珍贵。

“兄弟,以后沾你的光了!”我们俩默契地碰杯。

三年后,一边提升自己工作能力,跟在梁明两兄弟身后学会了一些销售技巧,酒桌话术,因为成长得很快被提拔为小组长,二十岁顺利晋升为班长。当然除了自己努力之外,还有梁明背后的默默照应。他那时已是人事部门主管,是制衣厂里少有的年轻中层领导。

这几年走过来看到太多的尔虞我诈,也见证了患难时互相扶持的真情。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我几乎已经了解整个制衣厂的运转流程,以及销售渠道,这样的模式和市场我认为我有能力干得更漂亮。

跟梁明说,我不想在制衣厂干了,更不想带着小琴一辈子给人打工。

梁明说我疯了,多少人爬到这个位置不是用了五年就是十年,只有你祝金贵说不干了就真的不干了。

他激动地掐着我肩膀,似乎想把我摇醒:“你晓得你现在的工资在重庆,在老家有多高吗?那些人想都不敢想的,你一下子带着媳妇儿就撤,要是出去混不下来啷个整?”

五年了,他的普通话还是夹杂着浓浓的重庆口音。

“兄弟,我是认真的,我想过,即使我发展得很好,一个月顶天就两千的工资,那还是高层,我没那个福气,能一个月拿一千就不错了,但现在,改革开放了,我们那么年轻,机会多得遍地都是,你不出去转转,怎么知道什么菜好吃什么样的环境真正适合自己?”

改革开放,经济形式转型,市场包容性强,来这广东的五年饭不能白吃酒不能白喝气不能不受,我得抓住这个机会彻底改变自己和小琴的命运,将过去重新洗牌。

即使失败也无所谓,反正从一开始我们就一无所有,我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没一点野心就白活在这世上了,勤快的人饿不死,我还是信这个理儿。

“你说的我都懂,这几年我们俩几乎都在一起,可是外面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也可能是我没你那么洒脱没你那个胆儿吧。你如果一定要出去,那这样,你和你媳妇儿去拼,我呆在制衣厂,真混不下去了,有兄弟我在!”

梁明独自喝下杯里的白酒,双眼布满红血丝,脸颊涨得通红。而我因为他这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内心翻涌。

这几年来我和小琴存了将近六万块钱,从一开始,我就从没打算按这个轨迹日复一日每天毫无波澜地过下去。

我永远记得在书上看到的那句话:“喷泉之所以漂亮,是因为它有压力!瀑布之所以壮观,是因为它没有退路!滴水之所以可以穿石是因为它贵在坚持!”

波德莱尔曾说过,趁我们头脑发热我们要不顾一切,没错,如果现在就打算如此这般混下去,那就不是我祝金贵了!

通过半年的准备,在二十一岁时我们成立了自己的制衣厂,确切地说,叫服装制造厂。我们的定位就是生产市场最时髦最受欢迎的女士服装。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君之所向,一往如前。在这沧海横流,繁花遍地的世界,反而更需要愈挫愈奋,再接再厉的勇气。

由于资金有限,我们请的人手并不多,主力还是我和小琴。

当我们接了第一笔订单,开始生产,就在细节上遇到了困难。

经销商验货时发现我们的每一套成品腰围尺寸都不多不少大了5公分。

显然这一批货是发不出去了,小琴和我焦头烂额。

不过做生意哪里有一帆风顺的?尝试着联系了经销商负责人姜山,好话说尽才答应晚上出来吃顿饭。

晚上的局我把梁明拉上,他这人最擅长“说话”,而且和这负责人曾打过照面。

酒桌上,对方负责人开始数落我们干事太不靠谱,这一大笔订单居然没发现问题,时间截点儿了居然出这个纰漏,让他们直接损失了两万,这两万得让我们来支付,不然按照合同我们需要赔付的更多。

“姜总,不要生气嘛,好不容易兄弟们坐在一起,先喝口酒解解闷气,当然,这次确实是金贵厂子的问题,我们会下来调查情况,给姜总一个合理的解释。”梁明给姜山倒满酒,满脸堆笑地提起酒杯。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明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毕竟还有一个亲戚在他们厂里,姜山只好提起酒杯喝了那杯来自贵州茅台的酱香白酒。

酒喝下去,这问题就去了一半。

“姜总,我实在抱歉,不过请您相信这事情肯定不是我们所意愿的,这两万的损失由我们制造厂承担。”

姜山显然没想到我居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这两万的赔款,顿时放松了许多。

“哈哈哈……祝总是个爽快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们那么爽快,我们这边也不会那么计较了,下次交货前还是多放点心在验货上吧!”

“姜总教训得对,初出茅庐需要学习的实在太多。”

我将姜山的酒杯再次倒满,一盘清炒推到他面前。

浓浓的将酒香味弥漫整个包房,六个人完全放下成见敞开心扉喝了起来。

不得不感叹这酒的重要性,喝了酒这气氛完全不一样了,大家都活跃起来称兄道弟握手言和。和一开始的凝重形成了鲜明对比。

“姜总,你们出衣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若时间来得及,我想带领员工进行二次修改尺寸,达到验收标准。”

“金贵,哎呀,都跟你说了,以后咱不要那么客气,叫我山哥就好,时间还有半个月,我可以给你十天时间,你搞得定吗?”

我总坚定这样一件事,累了没关系,只要坚持自己的方向,养足精神后依然可以所向披靡。

回到厂里,小琴就告诉我那五公分的问题找到了,是我们裁衣机械尺度没调精准,而负责这个工作的员工正在办公室等着我。

“祝总,我真不是故意的!”

那员工一见我就慌了。

“你先坐下。”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家里出了点状况,我走神了。祝总,求您不要让我赔啊!”

他激动得站了起来。

“你也知道,这次影响巨大,给我们厂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现在有个机会,对方愿意给我们十天时间进行修改,这么一大批货,你愿意将功补过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他有一丝动摇,就追究他的责任并且毫无余地地开除他,毕竟企业不是做慈善。

没等我反应,他果断地开了口。

“祝总,我愿意把我家人带起夜夜加班,弥补这个过错!”

“有这份心,就没有干不好的事情!”

拍了下他的肩膀,算是给他鼓励。不过光靠他和厂里的员工肯定是不够的。

这时小琴走了进来。

“金贵哥,之前工厂的大姐,她改衣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如我们劳烦一下她?”

我点了点头,小琴总在我困惑的时候点醒我。

“大姐,是的,你听说了对吧?我有个不情之请。”

和之前帮过我的大姐通了电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下来,大姐答应下班后带几个熟手过来帮忙。

七天,任务超前完成,两万的赔款理所当然也退了回来。

思前想后,制造厂不能总是由我来管理,往后还要发展其他领域,得培养属于我们自己的后备能手。

和小琴商量把大姐请来了我们厂,对于厂里的工作流程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且她也是我俩在广东最信任的人之一,是我放心助力的不二人选。

工资福利超过原工厂三分之一,分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她作为一直以来的照顾,大姐带着感恩巴心巴意为我们服装厂卖力。

网络时代来临,我似乎嗅到了未来服装业在电商下散发的迷人气息。

开始加入第一批电商平台,也在人流量最大的商场租门面搞直售。

刚开始的五年网络销售几乎没任何收入,梁明还开我玩笑把精力放错了地方。

好在,厂家直销的服装销售稳定,把服装这块全部交给小琴和大姐打理,我则拓展了钢材生意。

经济发展迅速,楼盘如森林般耸立,钢材生意让我狠赚了一笔,一次性投资梁明的副业餐饮五万元,直接给他钱怎么都不肯收,说我看不起他,一定要给我百分之十的股份。

最令我兴奋的是:我和小琴的孩子降世,我终于当爹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服装门店电路老化,没有按时检修引起火灾,不仅门面里的所有服装毁之一炬,连紧挨着的两家门店也受牵连。

拆东墙补西墙,把我和小琴这小半辈子赚的资产全部变卖,才填上了这个窟窿。

在出租屋里,和小琴看着家里所剩无几的家具,仿佛又回到了离开制衣厂那年,但望着在床上熟睡的孩子,两人相视一笑,有他们在身旁,如何艰难都不畏惧。

用了整整十年,我们再次成功,电商从所未有的红火,生产的服装供不应求,小琴跟着大姐又开始倒腾起护肤品来,时间一长直接开起了美容会所。梁明的餐饮营业收入令我意外,他早已辞去原有的职务专心做起生意来。

当然,也并不是事事一帆风顺,我们几个也在后来的日子里相继遇到了不同的困境,好在这几个一开始就在一起的人,始终在身旁彼此打气,不曾舍弃。

二零一零年,我同小琴协商一致,两人将所有资产变现,带着孩子回到家乡:重庆。

当车驶入我们的小镇,心里不由感慨万千。

这个过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建起了青砖黛瓦的楼房,处处鸟语花香。

母亲二哥四弟还有些未曾相识的面孔站在屋外迎接我们,可我知道这些都是我至亲的人……

母亲的背佝偻得不成样子,二哥也老了,头发霜白,四弟长成了人高马大的汉子……

二十年呐,当初那个毛头小子带着所有尊严回来了,再也没理由让我的家人受到伤害,没理由见人绕着路走了。

回乡第一件事就是重建了一栋房子,给母亲特意留了一个大院子,她可以在里面种菜养花甚至养鸡,只要她喜欢。

母亲摸着我的手,喃喃:“三儿,我不想养鸡了,一看到鸡啊,我就想到你小时候,那时候真苦啊。苦你了我的三儿。”

“母亲,那时你告诉我母鸡死了是老鹰的错,后来我常常想,老鹰也没错,如果她有孩子肯定要喂养自己的小鹰崽子不是?即使没有小鹰,不吃东西也得饿死,是吗?”

“三儿在说什么?大声一点!”

母亲把脖子伸到我的下巴旁,那动作一瞬间让我的心狠狠抽痛。

“金贵,母儿这两年耳朵不行,得靠近她大声一点她才可以听得见。”二哥告诉我,那种什么也不管就跑出去的自私笼罩着我,心里愈发愧疚。

家乡路面窄而颠簸,我便和小琴商量出资修建柏油马路,成立生态养殖场由二哥主要负责,吸纳就业人数上百人,引进物流交给四弟管理,解决了家乡人民“出特产”难题,倡导乡亲们多种树不砍伐,保护生态环境,而后发展旅游。

短短两年,受到家乡政府赞扬扶持,被评为重庆市年度有为青年企业家,二十年前对我们一家颇为不屑的村民见了我全都改了态度,十分热情。

我在家乡“出名了”,大家纷纷敬我一声“三爷”。

“三叔,那您回来后就没去过三婶娘家吗?”

吃完年夜饭,我给三叔热了一壶茶。

“傻丫头,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忘记当初受过的侮辱,说到底他毕竟是你弟弟的外公,你三婶的爹,对吧?”

门响了,我去开门。

是亲爷,三婶的父亲。

“金贵,走过去陪我玩两把大二吧,这些年轻人没一个会玩。”

亲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满眼期待地望着三叔,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曾经让三叔那般无奈到远离故乡,这会儿还有脸来找三叔打牌。

“走吧,我可不会让着你。”

“你啥时候让过我?你小子从小就没让过我这个老丈人。”

三叔扶着亲爷的手臂走了出去。

留我在烈烈寒风中傻傻地笑,三叔用刀夹着亲爷脖子的情景又浮现在我脑海。

或许三叔说得对,人这一辈子,过了就过了,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不要惧怕成长,哪怕成长中有伤痛有迷茫,不同的岁月有不同的风景,人就是在各异的风景中一点点长大,不要太过要强,但要坚强,认真面对生活。

不戚戚于过去,不汲汲于未来;晴天时爱晴,雨天时爱雨,活在当下,珍惜现在拥有的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最爱的人三婶儿一直陪在他的身旁,难道这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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