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蔡挺小说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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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品读43期小说家

蔡挺,男,云南省镇雄县人氏,已在《滇池》《边疆文学》《四川文学》《辽河》《春城晚报》《杂文报》《现代家庭报》《快乐老人报》《检察文学》《喜剧世界》《国际日报》(印尼)《中华日报》(泰国)等等发表作品数十万字;有作品入选多种作品集;与成都名家唐光源合著小小说集《蹦出来的青春》被列入“最悦读中国小小说名家书系”,由文心出版社公开出版。为起点文学网VIP签约作家,著有长篇悬疑小说《捕头唐不果传奇》。

诗人的鹰

没想到吧,三甲村小砍子农业社名叫刘伦的,是个诗人。

啥是诗人?衔着旱烟袋叭嗒叭嗒,然后往地上吐口水的老庄稼汉曹邓奎不知道;但他的孙子知道。说写诗的呗。李白就是写诗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还有:“危楼高千尺,手可摘星辰。”还有……。曹邓奎忙摆手喊打住打住。敢情就是说“四言八句”,拿来干嘛?曹邓奎说,老子包管他“三天不吃阳间饭,一朝请上望乡台”。

当然,看看刘伦,他确实与别的人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比如,他去地里锄草,也要带一本书;比如,人家的厅堂摆着老南瓜,他家的厅堂也摆老南瓜;但别人家的南瓜黄皮儿,他家的南瓜黄皮儿上还有一行行的黑字;再比如,他从来不好好说话,只说上半句,下半句给你琢磨;还比如,他三十老大,不谈婚事。

刘伦因此活在乡邻们颇觉咤异的目光里。

其实,市文联组编的《三十年诗选》中,都选有刘伦的诗。他写的“野蔷薇和喀斯特矗立的家园一只鹰将天空擦拭得汘尘不染一片瓦蓝”犹为市里的评论家们所乐道。

话说年夏天,真有十几个外乡人,真为三甲村上空飞翔着的鹰而来。正临学校暑期,三甲小学放假;这十几个人便找到校长,要求租一间教室住宿做炊。校长说:隔山岔河人背李子卖,每年都要借教室堆几天李子,我们哪回会收他们钱。——咱三甲村冰翠李一枝独秀,是很出名的。你们是些啥球人?如果不是坏人,不是“门徒会”,教室空着也是空着,我不会收一分钱。外乡人说是来捉鹰,也就是捉“铁照子”。老鹰捉小鸡,我们就捉它们。从这一点讲,我们已是维护一方平安。校长沉默了一会,说免费吗?外乡人说当然免费。校长答应了。

刘伦知道外乡人捉鹰已是几天后。这天,刘伦提了十几斤菜籽,到村中榨油房换油;几个等侯涓细的油花流进油桶的村邻,在沉闷的轧机声中,放大声音讲述外乡人捉鹰;说他们一个个好身手,攀崖只借一根粗绳;月光下所有的都矇朦胧胧,却能见他们的眼睛乌漆漆的亮。

为啥不阻止他们?刘伦就说。

凭啥要阻止他们?乡邻们看刘伦。

鹰是喀斯特上的精灵。没有鹰,三甲村还有整个乌蒙山,都会失去灵气。刘伦说。

在乡邻不约而同的哂笑中,刘伦把半袋菜籽塞到榨房主人手里,迈开步子向学校方向奔。到了学校,见外乡人有几个在睡觉,几个就着教室外桂花树的树荫玩牌;还有一个正剥开一只死鹰的腹,往里掏出肠肚掷在地上。几个看新奇的乡邻就守住剥死鹰的人,说膆子里咋一样没有?饿死的吗?剥死鹰的人就说:饿死的?是捕它时失了手。剥死鹰的人抬抬死鹰的颈,看看,颈子断了。他说。咋不退了毛,吃它还连毛炖?老庒稼汉曹邓奎也在看客中,叭嗒着旱烟问道。吃?怕不吃崩了两门牙。我是做成标本呢。剥死鹰的人说。

透过教室玻璃窗,刘伦看见一张课桌上搁着的大铁笼,里面关着七只垂头丧气的鹰;它们身上的羽毛一律乱,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象一拨半成年的土鸡崽;和遨游云端那英武、那气势,有着极大的反差。

刘伦走近剥死鹰的人——他正在死鹰的腹腔里倒白色的粉状物。那味儿一嗅就知道,是石灰。刘伦手指着教室里的鹰笼,放了它们!剥死鹰的人继续往死鹰腹腔里倒石灰粉。不放是不是?你们不放,我放。刘伦说,径往教室里闯。剥死鹰的人抻手拦他,他一拨,那死鹰腔里的石灰粉便迷了剥死鹰的人的眼睛;剥死鹰的人只能举袖擦眼,放过刘伦。当刘伦的手触着鹰笼时,围坐着打牌的外乡人群起围住了他。

老庒稼汉曹邓奎淸淅地看了刘伦与外乡人之间这场冲突。他后来在几个场合向未在现场的乡邻作过描述:外乡人们一律武孔有力,一个顶一个。比较起来刘伦就弱不禁风。其实,外乡人们手下够留情的了。他们只是合围拥抱着乱踢乱打的刘伦。有一个挨了刘伦一拳,鼻子来了血,也就随便拭了一把。他们只想把刘伦弄出去。他们把他架住,架出教室,又架出学校校门;但放手时刘伦一犟,跌下了土坎子。这厮不经事,昏过去了。为首的外乡人对在场的乡邻说:你们看清了,责任不在我们;不过……我们仍负责到底。大家帮忙将他抬上我们的车,医院医治。顺便,我们有弟兄被石灰迷了眼睛,医院冲洗。

为首的外乡人“不过”后省略的部分,老庄稼汉曹邓奎解读为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年龄较长些,为首的外乡人说请他跟一路,以资见证!为首的外乡人对他说:你老放心,至于你耽误了工程,我们付你一百块误工补贴。我有个球工程?要是有工程,我还站着傻痴痴看热闹?曹邓奎心里说,给我一百块,这不是屙尿捡着钱?就答应了。

在七手八脚抬刘伦时,为首的外乡人还问众乡邻:这捣折的人是谁?诗人!众人异口同声。诗人,难怪难怪。外乡人的车就停在公路边,抬上刘伦,又由老庄稼汉曹邓奎旁他坐下,挤上了全部外乡人;以及装着七个鹰的铁笼。车外有人说:你们不回来了吗?一个外乡人摇开车窗,抻出头,咋不回?我们的行李炊具不是都在学校里?

车疾驰而行。在五里坪他们没岔向镇街子方向。老庄稼汉曹邓奎就说:错了错了!外乡人把车停下。错了?不是我们错,是你错;滚下去。一个外乡人拽他的肩膀,将他拽下车;另两个外乡人把刘伦抬下,丢在路边的草上。回车,轰起油门。

老庄稼汉曹邓奎只怔怔站着。

大概半钟点,刘伦醒了,抱着头,又吃力地支起身子。

鹰?

刘伦努力回忆,头朝万里无云的天空。

有衣同穿

读小学时,大明和大道同校同级,不同班。两人的家都在三甲寨,他们总是每天结伴上学、放学。每天四趟儿。

既便不在学校,他俩也是好伴儿。一块儿割草、放牛、游戏。在大明家,大明奶奶清水煮洋芋,给他们每人捉两个;两人喊“口令”:“剥皮”、“开吃”、“吃完”……,让大明奶笑得够“呛”(真呛着了);说真像一个老师教的。大明、大道异口同声:“奶奶,我们不是一个老师。”大明奶奶又逗大道:“你和我家大明好得像对‘双双’,干脆长大后将大明嫁你。”大明、大道一起说:“我们才不要同性恋呢。”大明奶奶不懂啥是“同性恋”,他俩解释:“男人娶男人,女人嫁女人呗。”

大明、大道都有上中学的哥哥,学校在县城,比较远。不像他俩从家里到学校,就半个钟头的路。因此,两人的哥哥都住校,要放大假才回家。两个哥哥与两个弟弟的关系,也就是假期里监督与被监督,做假期作业的关系;还有:两个弟弟总穿哥哥穿小、穿旧,或许还带补丁的衣服。

大明、大道的父母,还都在浙江打工。年底回家,年初离家。看着焦不离孟的大明大道两人,一家父亲说:“这两小鬼还真粘实,长都一起高;要不了几年,怕都长成大闷汉;长成了大闷汉,他俩还象现在‘斗鸡脚’(儿童游戏,各抱一支脚,相互顶撞)不?”另一家父亲说:“斗鸡脚,我看怕是斗地主。”两家母亲便同时喝叱:“去去,会像你们这帮不长知识的无聊人。”

新学期开学,大明身上却穿了蓝色的新衣裤;是他父母请人带回来的。大明、大道走在上学路上,大道见大明脸上的神气,连平常两人路上玩的单脚跳跃比赛也不玩了,只黙黙走在大明后面。“我撒尿。”大道说,钻进旁边的林子。大明从一数到一千,也沒见大道出来,进林子寻找,大道没影;到了学校,发现大道走了小道,早到学校。

放学,大明像往常,等大道到教室喊自己;所有学生走了,仍沒有等到。到大道班去看,连教室门也锁了。大明知大道独自走了,便撒脚丫子追赶,半路上赶上了。大明脫下新衣,递给大道。大明说:“今天,你穿新衣,我穿新裤;明天,我穿新衣,你穿新裤。我们就这样轮换下去。”大明还说:“你爸你妈买新衣裳给你,我们照样轮换。干不干?”“干。”大道说。

时间一晃而过,大明、大道都大学毕业。而且,一同被一家集团公司要了;大明在财务处,大道在企划处。但两人关系仍铁,他俩买的衣服,两人仍爱穿就穿,不分彼此。

都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段,两人当然也渴望爱情。只是,本公司可“开采”的“资源”实在匮乏,有是有,两人谁也瞧不上。两人还称自己是“丑女公司”的人。

一日,却有一个美女“空降”;美女叫大春,隶属公司公关处。企划处紧邻公关处,大道还真近水楼台先得月;几个回合,两人便有了意思;一起看电影,一起K歌,关系直往纵深处发展。

不巧大明这期间被派到别个城市发展客户,两个月后才满面风尘回来。大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大道;客户送他两件T恤,同样款式同样尺寸,他要送一件给大道。但到了公司,同事相告:大道和大春结伴出去了。大明就问:“啥大春?”同事说:“啥大春?你还蒙在鼓里;公司新员工,美女,胸大无脑。被大道‘收蔵’了。”

大概半钟点,大道偕大春回来了。大道挽着大春肩膀介绍:“我媳妇大春。”又告诉大春:“我告诉过你的同乡同学同事同衣的大明。”大春便握大明的手:“大明哥哥,请多关照。”这一握,让大明血脉贲涌;而她脸上的笑,更让大明不能自持。

大道要为大明接风洗尘,去“天然居”;大道打了一出租车让大明坐,自己和大春坐另一辆,往“天然居”开。但大明到点下车,接了大道大春腹疼,疑是阑尾;医院。大道又说报歉,为你洗尘,改日了。

这个大道!

草草对付了胃,大明百无聊耐,一个人看了两场电影。见天傍晚了,干脆买了花,医院,并顺利寻到大春住院的房间。

他买的花是玫瑰;还九十九朵呢。

大道一把把他拉到室外:“看病人,咋送玫瑰?”

大明说:“我俩有饭同食,有衣同穿;咋不能送玫瑰?”

“饭是饭,衣是衣;可大春是我女人。”

“女人如衣服。”

他俩互挥老拳,打起架来;医生和护士上前阻止,他俩才歇了手。

“有能耐你别处弄。”大道说。

“有能耐你另外弄。”大明说。

看病床上,“衣服”不见了。

规矩

春咡跟老甫头学了一个月唢呐,春咡竟然有了“半斗师”(即一知半解)水平。老甫头以前的一些徒弟,别说吹出像模像样的调子,不让人一身起鸡皮疙瘩,还算好的。老甫头就对春咡说:我的徒弟中学唢呐年纪最小的是你,天资最聪明的也是你,都学会了基本的调调;他们(别的徒弟)没三个月整不了。从现在起,有人家请吹婚吹丧吹喜,你可以和我搭手;混个肥肠子、二晕晕,还多少得几个赏钱。

恰巧集镇东头向财主讨小,请老甫头;老甫头就将春咡带去了。向财主的管家与老甫头熟,见老甫头和春咡一老一小进院,便对老甫头说你们就当“坐堂唢呐”吧。趁空先去吃饭,喝几口也行;别喝高了。老甫头说好好,那我们就先吃饭。带着春咡朝灶房走。临灶房门口,老甫头要春咡等等,他先解个手。就钻进了不远处的茅厕。

院坝里摆满了桌凳,桌子上各陈八盏八碗八筷、高脚酒壶,每张桌旁都围坐了不少道贺来的宾朋。灶房传出菜,热腾腾地上桌;宾朋们纷纷弄盏动箸,不喊自便。春咡想:我这师父解手也选时候;人家不提筷,他不钻厕所。等他出来,桌旁岂不坐满人了?春咡便寻了个座位,添了饭,拿起筷子,吃起来。

老甫头出了毛厕,见不着春咡。找了两圈,也没找着。这鬼娃儿,东跑西跑;我叫你饿肚子。他想,就独自进了灶房。在烟熏火撩的灶台旁边,原来地上同样摆了八盏八碗八筷、高脚酒壸,而且已经有六个人或蹲或坐;都是老甫头出师的徒弟,为向家吹唢呐的。    众徒弟见老甫头忙起身,让他至“上座”。又问师父:小师弟呢?老甫头说:鬼晓得,可能是看热闹去了。一个徒弟为老甫头及师兄师弟添了酒。喝?他征询老甫头意见。喝。狗日春咡还没学会喝酒。老甫头拎起了酒盏。容易容易,学喝酒比学唢呐简单。另一个徒弟说。众兼笑。

师徒七人正喝得痛快,七浑八素的龙门阵都扯了出来。管家却拽住紧抱唢呐的春咡进灶房。

老甫头,你带的徒弟吧?管家说。

是是,跑哪儿去了来?老甫头说。

跑哪儿?人模狗样,上桌子了。

老甫头站起,挥手就给春咡一个耳光,脸上五指印清淅可见。

凭啥打我?春咡带着哭声说。

烧灶扫地吹鼓手,端水倒茶下九流;几时上得桌子?老甫头说。快给管家老爷磕头认错。

老子不干了。春咡说。将唢呐扔给老甫头,奔了出去。

  所有的唢呐匠放弃了赏钱,并且讲好麦熟时季帮向财主义务割麦三天;又由向家家丁找来春咡母亲,顶替春咡为向家列祖列宗牌位跪了整宿;事情才算完结。

春咡却一直不知去向。五年后,有跑外的人说看见过春咡;他已经成了墩实实的小伙子,带着一帮子着灰军装的兄弟到财主家“打土豪,分田地”。再见他时却是二十年后,他是个墩实实中年人,和家乡的领导一溜走着。他称他们“父母官”,他们称他“首长”,用笔记本认真记下他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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