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虚伪与NBA停摆
自3月12日雷霆队医冲上球场的那一刻开始,NBA注定失去了现在,没人知道未来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重返。
此前联盟70年,停摆不过4次,95、96两次停摆只在休赛期发生,并未影响正赛,年和年两度停摆则直接侵蚀了常规赛长度。之前停摆都和劳资协议有关,停摆之前会有劳资双方互相骂街作为预兆,多少有所准备,但此番运动健儿和老板们正坐在家中笑看世界风云突变美利坚风景独好之际,却被新冠病毒和川建国双管齐下硬塞到嘴里,造成非典型性停摆,实在是猝不及防,加上这个时间点正处在季后赛将至未至之际,可谓如鲠在喉,十分尴尬。
无论是哪种形态导致的停摆,对于一个商业帝国来说,终究不会是一件好事,其影响深远,作为联盟主体的球员首当其冲。对于球员来说,本次停摆和前两次最大的相似之处就在于联盟实质上同样关闭了球队训练馆,禁止球员到公开场合训练,不允许进行任何全队规模的合练和对抗赛,如果球员有需要,联盟可以为他们提供“家庭训练设备”。
灰熊老将托利弗见得多了,他知道一个额外的假期和没有专业而完整的训练体系支撑会给一名职业球员带来什么影响,「如果联赛需要暂停两三个月,当球员回到赛场感觉就会像是赛季刚开始那样……很有可能出现一波伤病爆发。」
此言不虚,年夏天的劳资谈判让-12赛季缩水到66场,比赛虽然少了,赛事密集程度却提高了,甚至多次出现背靠背靠背的比赛,听起来很像是台湾人在骂街。
因为开赛前很多球员没有系统性训练,直接上高强度比赛,为了保证体能,又要进一步压缩球队训练量,缺乏训练的恶性循环下来,即便是职业球员也很难适应这种加量不加价的球场生活,甚至胸肌撕裂这种很迷幻的伤病也应运而生,霍福德和夸梅-布朗就是此间病友,前者的受伤拆散了一支本来很有前途的老鹰,而后者胸肌撕裂赛季报销则让勇士下定决心送走他和蒙塔-埃利斯换来博古特,他们的队友库里在这一年频繁脚踝扭伤同样赛季报销,此后签下一份童工合同,也算是为后来的超级勇士奠定了物质基础。
在勇士塞翁失马的喜剧故事刚刚揭开第一幕时,年停摆后的最大悲剧却已在暗中写完结局。缩水赛季真正艰难的不是伤病本身,而是球员没有充足的时间去恢复伤病,要么报销,要么匆匆复出继续战斗。不幸的是,一切关于缩水赛季对球员健康的影响都是后知后觉,轻易地就选择继续战斗的大有人在,其中就包括上一年的历史最年轻MVP德里克-罗斯。
前三个赛季合计休战6场的罗斯,这个赛季直接休战27场,所伤部位包括右脚、右脚踝、腹股沟、背部、脚趾(两次)……有一个事实没错,每一个球员都或多或少带着伤病在打球,没有必要为此哀戚,问题是这个赛季可以让球员恢复的余地太小,正因为这个过小的余地,让这一年的运气在球员健康中占了太大比重,时间很快就来到年4月28日,季后赛首轮公牛对76人首场。
比赛进行到还剩最后80秒时,东部第一的公牛以99-87领先76人12分,罗斯过半场后即接受诺阿的掩护,76人选择换防,由大个子穆伦斯面对罗斯。沿中路直线加速到禁区腹地后,穆伦斯只能不断后退,此时罗斯做了一个由左向右的变向大跳步,双脚落地后罗斯立即跳起将球勉强传出,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左膝盖的剧烈疼痛。
这一次的跳步,他没有与任何防守球员进行接触,完全是自重和爆发力的共同作用,就造成了生涯第一次大伤:左膝前十字韧带、膝内侧副韧带撕裂。
无论我们后来如何再去粉饰一个又一个关于玫瑰永不凋零的故事,但人们终究还是心下了然,那不过是基于“花无再开日”这个事实上的自我安慰,那个罗斯再也回不来了。在分析罗斯为什么会逢遭不测时,大多数人的矛头都会指向锡伯杜在垃圾时间对罗斯的不当使用,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罗斯的打法有问题,但也许停摆和缩水赛季才是真正的祸首。
在球员陨落方面,的停摆更多描述的是另一个层面的故事,肖恩-坎普、文-贝克和他们几个月后长出来的几十斤赘肉成为他们“不够职业”的呈堂证供,成为NBA版警世通言流传至今,至于坎普在停摆后的赛季中还打进了全明星这种小事就无人在意。
事实上,这很难说是某几个人的职业操守问题,也许更接近是一个简单的人性问题。每一个经历过今年疫情的中国父母都知道让孩子在家里自觉学习是多么不靠谱的幻想。大部分NBA球员也不可能做到天都全情投入训练,毕竟运动员终归需要为了一个既定的目标来安排自己的训练节奏,调节竞技状态,常规赛开始是一个节点,季后赛又是另一个节点,现在所有节点和目标都已失去,又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私人训练馆和训练师,你就不能指望他们比小学生有更高的觉悟去挥汗如雨,这不过是一个柳下惠坐怀不乱只是因为怀里不是宇都宫紫苑的简单推论罢了。
社交时代的停摆看起来略有不同,金主爸爸耐克振臂一呼,以勒布朗为首的球员们纷纷响应,各自发布在家积极训练的视频,其中以鹈鹕小将海斯磕头式俯卧撑最令人感动。训练视频之外,球员们嘴皮子也没闲着,纷纷对篮球这项运动表露心迹,传递着热爱和迫切重返赛场的心情,字母哥更是在停摆后第三天就说出了一段感人至深的表白:“如果这就是退役生活,那我要打上25年!”
太多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朋友圈发布一张“减肥第一天”的暴汗照片,我们都对这种行为心知肚明,停摆第7天,字母哥更新推特的内容已经变成了“PS5现在还没出吗?”
我仍然记得两年前的字母哥是更钟情于铃铛而非游戏机的,当爹了确实所有不同。当然,贾马尔-穆雷和杜兰特合演的小视频更是向我们揭示了人类生活的丰富性,在追逐幸福的各种参差不齐的方式方法中,训练绝对不是最吸引人的那一类。
即便我们对流媒体所展示的球员训练积极性和真实性报以足够的悲观,这仍然不是当下NBA所面临的的最大危机。
如果你还记得,肖大当家在宣布赛季“无限期停摆”的时候,还是给出了一个期限,“也许是30天,可能是6周”,现在看来,这是太过乐观的估计,确诊球员正在增加,连原定7月开始的日本东京奥运会都要推迟到明年1月,你很难想象NBA会比这个时间点更早恢复。
但最近鹈鹕副总裁大卫-格里芬接受采访表示,联盟仍专注于复赛,从未想过取消本赛季。知名篮球评论员扎克-洛维也表示,联盟决意至少守住季后赛,哪怕只打三轮,哪怕推迟到8月开赛,也要坚持打出个总冠军才行。
无论高管或者记者们的消息是否真实,但这是完全符合逻辑的推论,这个逻辑的基础就是一个字:
钱。
本次停摆和以往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真正触及了联盟收入最大头的季后赛,如果取消剩余的场常规赛,算上门票收入、电视转播和赞助商收入,NBA的损失将超过10亿美元,如果季后赛被缩短,损失将更高,如果季后赛完全取消,各队平均损失将达到万美元,总损失超过12亿美元。
未来的损失仍只是预估,而球员的经济损失近在眼前,如果剩余比赛全部取消,球员们将损失21%左右的薪水,换算下来,本赛季年薪第一人库里损失的数目将达到万美元。
而且本赛季的损失将延续到未来,以最乐观的空场打完接下来的常规赛计算,下赛季的工资帽可能下降万,这意味着那些以工资总额为基础计算的顶薪、老将、新秀、中产合同,都将同比例缩水。
过去两次停摆中,NBA劳资双方割席而立泾渭分明。老板们本就是来赚钱的,立场还算清晰,但动辄百千万身家的球员们究竟算不算真正的劳动人民就多少有点面貌模糊,好在前有尤因主席“我们球员钱不够花”,后有杜兰特“球迷入场就是冲着球员来的你们老板算个球”为我们揭示了一点资本的真相。98年退役前,公牛球员乔丹在劳资谈判中大骂奇才老板“玩不起你就卖掉球队啊”,11年谈判桌上,山猫老板乔丹的言论就变成了“妈的如果你们不接受现在这份协议下次我们就四成七见!没得商量!”
乔丹在两度停摆中的身份转换尽显停摆博弈的本质:无非是亿万富翁和千万富翁之间的利益之争而已。
而这次非典型性停摆倒确实特别,一度让我们产生一种人类在灾难面前能够有多团结的幻觉:球员和老板们携手为抗疫捐款,各队纷纷为球队临时工们续上薪水,一股人间自有真情在的浓浓暖意扑面而来。
肖大管家最近谈到停摆时,也不厌其烦地向人们阐述了如果一名NBA球员失去一个赛季的话会对他们自己造成多大伤害:“NBA球员的半年和普通人是不同的,球员平均职业长度只有4年半,损失一个赛季就相当于普通人失去了10年。”
听起来仿佛是在说:我们联盟损失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球员损失不起啊!
换句话说,如果NBA因此顶着疫情重启赛季,绝对不是因为我们资本家追逐利益,而是出于对球员的爱啊。
当然,球员们也不会告诉你他们有多么需要那份薪水,在他们的言谈中,同样永远不会漏掉自己对于篮球的爱,以及对于球迷的爱。
在这次充满着爱意的停摆背后,是另外一些不起眼的现实:NBA目前承诺将在4月1日发放球员的全部薪水,但下一个发薪日4月15日,球员的薪水能不能发出来就无从得知了;另外,MSG集团目前只承诺为尼克斯主场麦迪逊广场花园球馆的工作人员发薪到当地时间3月29日;菲尔蒂塔的裁员令已经下发至名下酒店,何时烧到火箭,尚无定论;76人母公司此前决定对旗下超过5万美元年薪的员工施行临时降薪15%,最高可至20%,但在舆论和股东方压力下,他们又宣布收回这次降薪决定,肉眼可见球队公关形象和经济压力之间的矛盾正处在一种微妙的暂态平衡状态,随时可能崩塌,根据劳资协议规定,如果经济损失到了一定程度,那么劳资双方将重新谈判未来条款,换句话说,用爱发电或者发钱能够维持多久,全看这次停摆会损失多大。
这一次,资方和劳方不再对立,场面暂时不会再像此前一般混乱而难堪,但如今他们面对的同一个敌人太过强大,它冷酷又无情,它公平又公开,所有欲盖弥彰的热爱难免还是会被惶惶不可终日的现实击溃,没人知道第一声抱怨会来自哪里,谁又会成为第一个扛不住的人,而这份体面和温情又能维持到几时,这次商业损失埋下的矛盾种子又会在下一次劳资谈判中以什么样的方式爆发出来。至少我们应该洞悉一点,过度标榜的热爱在真金白银面前往往不堪一击,毕竟张学友在年就已为我们揭穿了个中真相:
爱会像头饿狼,嘴巴急似甜,假使走近玩玩,
它凶相便呈现。
转载请注明:http://www.abuoumao.com/hytd/3635.html